深秋的雨，又冷又密，砸在脸上，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寒意。
苏晚站在颐和公馆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外，雨水早己淋透了她的长发和单薄的外套，湿漉漉地黏在身上，勾勒出微微发抖的轮廓。
她没打伞，不是不想，是出来得急，更没想过，再次回来取自己遗漏的画稿时，会是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，被隔绝在曾经被称为“家”的地方之外。
铁门内，灯火通明。
二楼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，透出温暖到近乎刺眼的光晕。
就在那片光晕里，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晃过——是林薇薇，顾衍之放在心尖上多年、前不久才从国外回来的白月光。
而现在，林薇薇正站在她和顾衍之的卧室里，姿态自然地整理着窗帘。
雨声哗啦，敲打着世间万物，也敲打着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妄想。
身后有车灯由远及近，雪亮的光柱撕裂雨幕，最终停在她身侧。
车窗降下，露出顾衍那张轮廓冷峻的侧脸。
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过头看她，目光平视着前方的雨刷器，声音隔着雨声传来，比这秋雨更冷。
“还站在这里做什么？”
他顿了顿，像是施舍一点耐心，“淋雨给谁看？”
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，钝痛蔓延到指尖，让她几乎站立不稳。
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，尽管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：“我的画稿……还在里面。
还有一些，没搬完的东西。”
那是她熬了无数个夜晚的心血，是为不久后一个重要的个人画展准备的系列核心作品。
白天被他要求“暂时”搬去公寓时太过混乱仓促，竟然遗落了最重要的部分。
顾衍之这才缓缓转过头，目光落在她湿透的、苍白的脸上，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，只有一种近乎厌倦的淡漠。
“薇薇身体不好，最近需要静养，这里环境更合适。”
他语气平淡，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，“那些画，我让钟点工收拾好了，明天会派人给你送过去。”
他看着她，像是在审视一件不符合心意的物品，薄唇微启，吐出淬着冰碴的话语：“苏晚，你该学会懂事了。”
懂事。
这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，狠狠捅进苏晚的心口，瞬间焚毁了她所有强撑的力气。
三年婚姻，她学得还不够“懂事”吗？
学着他的喜好打理家务，在他需要时安静陪伴，在他不需要时隐形，甚至对他书房里那张从未更换过的、属于林薇薇的少女时期照片视而不见。
她以为陪伴和付出总能换来一点真心，原来到头来，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“该懂事了”。
在他心里，她永远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，占着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。
雨水模糊了视线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。
她看着那扇冰冷的铁门，看着门内属于另一个女人的温暖光影，看着车里男人决绝的侧影，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，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碎裂的哀鸣。
就在这时，另一道更加强势的车灯穿透雨幕，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库里南几乎是无声地滑停在她另一侧。
车门打开，一把巨大的黑伞“嘭”地撑开，隔绝了漫天冷雨。
伞下，秦屿长身而立。
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，肩线挺括，与这湿漉漉的雨夜格格不入。
他没看车里的顾衍之，目光径首落在浑身湿透、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晚身上。
他几步走到她面前，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，也将冰冷的雨水隔绝在外。
伞面几乎完全倾向她，任由自己的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中。
“顾家不要你，”他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，穿透令人绝望的雨声，清晰地传入苏晚耳中，“秦家要。”
苏晚猛地抬头，盈满雨水和泪水的眼眶里，满是茫然和难以置信。
秦屿，顾衍之那个传闻中关系势同水火的商业对手？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
他又凭什么说这样的话？
车内的顾衍之显然也看到了秦屿，他推开车门下车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，眼神锐利如刀，刮过秦屿，最后钉在苏晚身上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。
苏晚己经无力去分辨这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硝烟。
秦屿的话像是一根突兀出现的浮木，在她即将被冰冷海水彻底淹没时，漂到了她的手边。
她没有力气去思考这根浮木是否牢固，背后是否藏着更大的漩涡。
她只是太冷了，从身体到心脏，冷得彻骨。
秦屿没有理会顾衍之杀人的目光，他伸出手，不是强硬的拉扯，而是一个沉稳的、等待的姿态。
苏晚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，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顾衍之，最后，目光落在自己不住颤抖的、冰凉的指尖上。
几秒的死寂，只有雨声喧哗。
然后，她抬起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手臂，将自己冰冷的手指，轻轻放入了那只温暖干燥的掌心。
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，秦屿的手掌微微收紧，将她的冰凉完全包裹。
一股强大的、不容抗拒的力量，带着她转身，背离了那扇冰冷的铁门，背离了那个曾让她倾尽所有温柔的男人。
顾衍之冰冷含怒的声音被抛在身后：“苏晚！”
她没有回头。
秦屿护着她，走向那把巨大的黑伞，走向那辆象征着未知的黑色座驾。
雨水顺着伞沿流淌成线，在她身后，将颐和公馆的灯火，连同她三年的痴心与付出，彻底隔绝在一片模糊的水幕之后。
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夜，车厢内暖意十足，却驱不散苏晚从骨子里透出的寒冷。
她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，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，意识在冰冷和灼热的交替炙烤中逐渐模糊。
身体一阵阵发冷，又一阵阵滚烫。
模糊中，感觉有人将她抱出车子，进入一个陌生的空间，放在柔软的床上。
额头上传来温热的触感，似乎是手掌。
她烧得糊涂了，只觉得那点温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。
心底积压了太久的委屈、不甘、被抛弃的恐惧和绝望，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出。
当那只试图探她额头的手要离开时，她几乎是凭着本能，猛地抓住那只手腕，然后，低下头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狠狠地咬了上去！
齿间感受到皮肤的韧性和温热，她听到自己哽咽的、破碎的声音，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：“别骗我……求你了……别再骗我……”她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，只是死死咬着，仿佛这是她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唯一方式。
预想中的斥责或推开并没有到来。
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、近乎愉悦的轻笑。
随即，她感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滚烫的耳廓，带着一种致命的蛊惑。
“呵……”秦屿任由她咬着，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微微眯了下眼，眸色却更深。
他俯身，靠近那只通红的、脆弱的耳垂，嗓音低沉而危险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。
“顾衍之没教你的，”他几乎是在她耳边呢喃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混沌的神经上，“我慢慢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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