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阿格隆第一次站在人类世界的招聘会场。
此刻。
这位昔日的深渊领主。
正挤在散发着速溶咖啡与打印墨水味的大厅里。
手里攥着一张被汗水打湿了的A4纸——人类称之为‘简历’的凡界文书。
“荒谬！”
阿格隆的牙齿在口罩下磨得咯咯作响，古老的深渊语在意识中翻腾：“区区凡界文书‘简历’，竟然比召唤上古恶魔的契约还要繁琐！
吾当年与路西法签订的灵魂誓约都不过几十个字！”
“此纸竟要求吾写如此多的东西，而且这填写的”熟练使用办公软件“为何物？
莫非是新型禁锢魔法？”
他盯着”工作经历“一栏，笔尖悬停良久——总不能如实填写“统治深渊千年，管理300万恶魔”吧？
最终只能屈辱地写下：“曾负责大型团队协调工作（300万+成员），擅长危机处理（镇压过12次位面叛乱）”。
招聘台前。
穿着职业套装的HR，头也未抬。
指甲在键盘上敲出的声响，比地狱业火的噼啪声更让他心悸。
当阿格隆递上简历时，他那曾捏碎过圣剑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。
“姓名？”
HR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匕首，精准刺中他最后的尊严。
“沈...沈京兵。”
他咬着字，把这人类世界的名字嚼得发涩。
“年龄？”
“保密。”
这是深渊贵族最后的倔强。
HR终于抬起头，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蝼蚁的显微镜，在他‘角’（尽管己用‘魔法’隐藏）的位置停留半秒。
随即扫过简历上‘大型团队协调’的字眼，嘴角勾起一丝嘲讽：“我们招的是炸鸡店服务员，不是CEO。
下一个！”
那声‘下一个’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，扇得阿格隆踉跄后退。
三百年前。
谁敢对他说‘下一个’？
冒犯者的灵魂会被炼成永恒燃烧的灯油，悬挂在万魔殿穹顶。
而现在，他只能在人群中狼狈躲闪。
听着身后传来的窃笑声，感觉自己精心维持的人类伪装正在寸寸龟裂。
‘黑暗能量’在掌心躁动，几乎要脱口而出‘以吾之真名，赐汝永恒沉睡’的咒文。
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压抑的叹息。
他想起了房东催租的短信。
那串数字比任何深渊咒语都更具约束力。
夕阳西下时。
阿格隆坐在公园长椅上。
看着简历被风吹得在地面翻滚，像一片被丢弃的枯叶。
昔日深渊领主的尊严。
在凡界生存法则面前，碎得比他当年击碎的天使神像还要彻底。
“小伙子，你的东西掉了。”
带着黄油香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阿格隆猛地回头，右手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 —— 那里本该悬着噬魂魔鞭，现在只有空荡荡的皮带扣。
映入眼帘的是个围着黑色围裙的老头。
花白头发上沾着薄薄一层面粉，像落了点细雪，鼻梁上架的老花镜边缘还沾着圈可疑的奶油渍，手里正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简历。
阿格隆瞳孔骤缩，周身的警惕瞬间拉满，沉声道："你是哪位高阶恶魔伪装的凡人？
"老头没听出他语气里的紧绷，只瞅着他严肃的模样朗声大笑：“恶魔？
我连隔壁街的流浪猫都打不过哦！”
他用袖口擦了擦镜片，指着简历上‘300万+团队协调’的字眼：“不过你这简历写得挺有意思，快餐店招服务员都要吹成‘大型团队’？”
阿格隆的脸瞬间涨成暗紫色。
那是他镇压十二次位面叛乱的辉煌战绩，此刻却被当成吹牛。
他攥紧拳头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
“老头子我姓王，在前面开了家小小的烘焙店。”
老王忽然把简历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，塞进阿格隆口袋里。
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侧脸：“看你在这儿坐了一下午，是不是找工作碰着坎儿了？”
“吾……在下沈京兵。”
阿格隆喉结动了动，才艰难地吐出这串人类名字。
等老王邀他去店里“试试工”时。
他指尖瞬间绷紧，差点脱口念出防御咒语：“试工？
莫非这是什么需要吾献祭灵魂的契约仪式？”
“献祭啥哟，你这年轻人……”王店长笑得眼睛眯成缝，“就是揉个面团烤个面包，包吃住，月薪三千五。”
他拍了拍阿格隆的肩膀，指尖不经意划过他隐藏角的位置：“你这发胶不错啊，还弄了两个小突起，挺别致。”
阿格隆浑身一僵。
那是他用‘魔法’隐藏角的薄弱点，这个凡人老头竟能触碰到？
但对方眼中只有纯粹的善意，仿佛只是在夸他的发型。
冷风再次卷起落叶时，阿格隆发现自己的脚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店长移动。
街转角的”暖炉坊“亮起了暖黄色的灯，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像小太阳般的南瓜面包。
阿格隆看着玻璃窗映出的自己 —— 褪色的夹克，磨破的牛仔裤，还有那双曾踏碎过天界壁垒的靴子。
王店长推开门，面包的甜香如潮水般涌来，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。
“对了，”店长忽然转身。
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块刚出炉的蔓越莓司康，“我们店最缺的就是会‘大型团队协调’的人才 —— 毕竟每天要协调几十种面团发酵。”
阿格隆接过咬了一口司康。
酸甜的果干在舌尖爆开，黄油的香气顺着喉咙滑进胃里，像有团小火焰在胸腔里点燃。
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手，那曾召唤过陨石雨的手，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块温热的点心。
“试用期...三个月？”
他听见自己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。
“哈哈，还挺懂行！”
店长笑着拍他后背，“不过我们叫试工，不叫试用期。”
阿格隆跟着店长走进暖炉坊时，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店内暖黄灯光里，玻璃柜码着金黄面包、缀糖霜的点心，刚出炉的吐司冒着轻烟。
店员正用夹子摆新烤的牛角包。
收银台后。
裱花间内一名少女正用奶油霜在蛋糕上勾勒复杂的符文。
阿格隆瞳孔微缩：那分明是深渊语的‘重生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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