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缈峰顶,云雾缠在山尖,仙鹤的唳声清越,本该是副与世无争的仙境模样。
可这宁静,被一声凄厉的哀嚎劈得粉碎。
“师父!
您不能这么干啊!
弟子我勤勤恳恳二十年,扫地都怕踩死蚂蚁,护着飞蛾用纱罩挡灯,就算偶尔偷吃您几块桂花糕,那也是为了补补力气好修炼不是?
您怎么说赶就赶?”
林清风,二十岁的年纪,天生纯阳道体,是云缈观百年难遇的奇才。
此刻却没半点仙长模样,正死死抱着师父玄机子真人的大腿,一把鼻涕一把泪,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。
他眉眼清俊,本带着股灵秀气,可这会儿五官挤成一团,满脸愁苦,把那点仙气败得精光。
玄机子真人,须发全白,脸膛清瘦,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被山风拂得轻轻晃,瞧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。
只是他嘴角抽了抽,瞅着道袍下摆被林清风的眼泪鼻涕糊了一片,强忍着把这不肖徒弟踹下山的念头。
“哼!”
玄机子冷哼一声,拂尘一甩,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把林清风推开,“勤勤恳恳?
你昨日是不是又用‘引雷符’炸了后山寒潭,就为了捞几条银线鱼解馋?
上个月是不是偷偷把为师珍藏的百年朱砂兑水,画了三百张‘清洁符’卖给山下村民换零嘴?
还有……”林清风一听,哭声戛然而止,讪讪地松了手,抹了把脸,瞬间堆起谄媚的笑:“师父,您老人家真是火眼金睛!
弟子这不是……道法自然,学以致用嘛!
那银线鱼肥得很,回头孝敬您几条?
那朱砂……弟子画符成功率九成八,绝对没糟蹋!”
“少耍嘴皮子!”
玄机子板着脸,眼底却藏着点复杂和无奈,“你性子跳脱,道心不沉,得入红尘历练历练,瞧瞧人间百态,才能明心见性,再往上走一步。
今日,你就下山去吧。”
“别啊师父!”
林清风又要往前扑,“山下人心叵测,鬼魅乱窜,弟子这细皮嫩肉的,万一被哪个女妖精抓去当压寨相公,岂不是丢了咱们云缈观的脸?
再说,弟子才练气化神中期,还得您老人家多提点呢!”
“滚蛋!”
玄机子终于没忍住,一脚轻轻踹在林清风屁股上,“就你满肚子心眼,只有你坑别人的份!
论修为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,“二十岁的练气化神中期,搁哪个道门不是顶尖的?
别自轻自贱!
红尘里,自有你的机缘。”
说着,他不由分说把个破破烂烂、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布囊塞到林清风怀里:“这是‘万象囊’,里面能装东西,是为师早年用的储物法宝,里头有些基础符箓、朱砂、法器,够你刚开始用了。
还有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又摸出个小布袋,“这是为师最后一点私房钱,省着点花。”
林清风接过万象囊和钱袋,入手沉甸甸的。
神识往里一扫,空间竟有寻常房间那么大,里面东西分门别类放得整齐,除了师父说的那些,角落里还堆着几包他爱吃的蜜饯糕点。
鼻子一酸,他知道师父嘴上硬,心里头疼他着呢。
“师父……”他刚想再说几句煽情的。
“赶紧走!”
玄机子背过身,挥了挥手,声音有点发哑,“记住,道在脚下,心在人间。
遇事别硬出头,只求问心无愧。
还有……照看好你师兄。”
“师兄?”
林清风一愣。
就见院角阴影里,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道袍的青年,脸膛方正,神情严肃得有些木讷,正默默收拾着个半人高的木箱。
正是他师兄,墨渊。
“师父,您把师兄也‘打包’了?”
林清风瞪大了眼。
墨渊抬起头,推了推鼻梁上压根没有的眼镜(纯属习惯性动作),一板一眼地说:“师父说我机关术虽有点小成,却太拘泥规矩,不懂变通,得入世体会‘机变’的道理。”
他拍了拍身边的箱子,“这是我的工具和部分成品,己检查三遍,没遗漏。”
林清风看着师兄那副“奉命下山搞科研”的认真样,又瞅了瞅背对着他们、肩膀微微动的师父,忽然心里透亮——师父哪是赶他们走?
分明是找个由头,把他们这两个最能折腾的徒弟提前“疏散”了!
云缈观定是要出大事,或者己经要出事了!
师父这是在护着他们啊。
深吸一口气,他把万象囊背肩上,钱袋揣怀里,对着玄机子的背影,规规矩矩行了三拜九叩大礼。
“师父,保重。
弟子……去了。”
玄机子没回头,只是挥手的动作大了些。
林清风拉上还在清点工具数量的墨渊,头也不回地踏上下山的路。
走到山腰,回头望时,云缈峰依旧云雾缭绕,却再也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了。
他摸了摸万象囊,掏出块桂花糕塞嘴里,甜腻的滋味化开来,却压不住心里那点酸涩和茫然。
“师兄,”他含含糊糊地说,“你说,咱们这算不算失业再就业?”
墨渊认真想了想,答道:“按师父的指令,我们是‘入世修心’。
理论上,不算雇佣关系变动,是修行地点和方式的调整。”
林清风:“……”得,跟这木头疙瘩没发聊。
三两口吃完糕点,拍了拍手上的渣,望着山下隐约能瞧见的城镇轮廓,眼里又燃起了斗志。
“算了!
道祖在上,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有他的道理!
咱们师兄弟联手,还能饿死?
走,师兄,先去山下的青溪镇,找个地方落脚,把‘清风事务所’的牌子挂起来!”
“事务所?”
墨渊皱了皱眉,“主营业务是什么?”
林清风嘿嘿一笑,掰着手指头数:“驱邪、捉鬼、超度、寻物……明码标价,童叟无欺!
团购还能打折!
对了,还得注明,接受零食抵账!”
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,一个蹦蹦跳跳,盘算着将来的“钱”景,一个沉默稳重,琢磨着机关术的实践应用。
属于他们的红尘历练,就这么拉开了序幕。
而被林清风贴身收好的万象囊深处,一张玄机子亲手绘制、气息藏得极深的紫色符箓,正悄悄吸纳着周围的灵气,符箓上复杂的纹路,隐隐指向某个说不出的未来劫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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