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宴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,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。
萧景玦几乎是凭着本能,在谢珩离席后不久,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
他身形如猎豹,在宫廷复杂的廊庑与阴影间穿梭,目光死死锁住前方那道孱弱的青色背影。
谢珩走得很慢,由一名小内侍引着,往宫人居住的偏僻处行去。
他似乎并未察觉身后的跟踪,只是偶尔停下,扶住冰冷的宫墙,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咳,单薄的肩胛骨在青衣下微微颤抖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萧景玦的眼神愈发冰冷。
就是这副看似无害的模样,骗过了前世无数人,包括最初的他。
行至一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附近,引路的内侍躬身退去。
此处己是御花园边缘,灯火阑珊,人迹罕至,唯有月光凄清地洒落,将嶙峋的怪石映照得如同蛰伏的巨兽。
谢珩独自一人,站在假山投下的浓重阴影里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就是现在!
萧景玦身形如电,猛地从暗处掠出!
一只手如铁钳般捂住谢珩的口鼻,另一只手臂则狠狠箍住他纤细的腰肢,不容反抗地将人拖入了假山最深处一个狭窄的缝隙之中。
“呜……”谢珩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,挣扎了几下,但那点力气在萧景玦面前无异于蚍蜉撼树。
萧景玦将他死死按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,两人身体紧贴,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胸腔内剧烈的心跳。
他低下头,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喷在谢珩耳畔,声音压得极低,却带着淬血般的杀意:“谢、珩。”
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。
“你也回来了。”
“真是……老天无眼。”
谢珩最初的惊惶只持续了一瞬,随即,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。
在黑暗中,他抬起眼,那双清亮的眸子竟没有丝毫惧色,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、了然的嘲讽。
萧景玦松开捂着他嘴的手,但下一刻,冰冷的触感便抵上了谢珩脆弱的喉管,那是他藏在靴筒中的一柄贴身匕首。
“别出声。”
萧景玦的声音冷硬如铁,“告诉我,一个不立刻杀你的理由。”
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皮肤,传来森然的寒意。
谢珩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颈动脉在刀锋下的搏动。
然而,他却笑了。
苍白的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,在这逼仄的黑暗中,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。
他微微仰起头,让自己的喉咙更贴近那致命的凶器,目光首首地撞进萧景玦翻涌着暴戾与审视的眼底。
“理由?”
他声音很轻,带着咳嗽后的沙哑,却异常清晰,“三日后,皇家猎场,春狩。”
萧景玦瞳孔微缩,钳制他的力道下意识收紧。
谢珩仿佛没有感觉到不适,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你会被安排在最危险的西林区。
巳时三刻,埋伏在落叶下的淬毒弩箭,目标……是你的右眼。”
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今日的天气,内容却让萧景玦脊背窜起一股寒意。
这正是他脑海中那个“废物皇子”记忆里,关于此次春狩最模糊不清的危险预感!
“未时正,你唯一的坐骑会突然发狂,冲向悬崖。”
谢珩继续说着,每一个字都敲在萧景玦的心上,“而这,只是开胃小菜。
幕后之人真正的杀招,是在你‘意外’身亡后,将弑兄的罪名,扣在你那仅有的、不通世故的母族头上,将他们……连根拔起。”
萧景玦的呼吸粗重了几分。
这些细节,连他融合的记忆都未曾如此清晰!
谢珩他……“你现在就可以杀我,易如反掌。”
谢珩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情绪,给出了最后的选择,“然后,独自去面对这必死之局,重蹈前世孤家寡人、众叛亲离的覆辙。”
他顿了顿,迎着萧景玦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,轻轻吐出最后西个字:“或者,合作。”
“我们……都能活。”
话音落下,狭小的空间内陷入了死寂。
只有远处隐约的丝竹声,和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可闻。
萧景玦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,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欺骗与诡诈。
他看到了深不见底的谋算,看到了洞悉一切的冷静,甚至看到了与他相似的、从地狱归来的戾气,却唯独没有畏惧与妥协。
抵在谢珩喉间的匕首,没有前进,也没有后退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是重复宿敌的命运,在此刻了结,然后独自踏入显而易见的陷阱?
还是……拥抱这未知的、与虎谋皮的联盟?
萧景玦的眸中,血色与理智疯狂交织。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
 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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