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未亮，寒风如刀。
青云宗杂役区的低矮木屋里，凌绝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，动作轻得没有惊动屋内其他十几个仍在酣睡的杂役弟子。
他快速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杂役服，将一头黑发随意束在脑后，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却带着几分苍白的面容。
三年了。
自从三年前凌家一夜之间被灭满门，自己虽侥幸逃生却灵根尽毁，从青云宗外门天才弟子沦落为最低等的杂役，己经整整三年。
凌绝的眼神沉静如水，看不出丝毫波澜。
只有偶尔在深夜无人时，那深埋眼底的仇恨火焰才会悄然燃烧。
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凛冽的寒风立刻灌入屋内。
己是深秋时节，青云宗坐落于苍岚山脉之上，气温比山下更低几分。
呵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，很快消散。
“动作快点！
今日砍不完十担柴，谁都别想吃饭！”
外面传来监工弟子粗鲁的吆喝声，伴随着鞭子抽打在空气中的爆响。
凌绝默默拿起墙角的柴刀和绳索，随着其他睡眼惺忪的杂役弟子一起，朝着后山柴场走去。
“凌绝，你昨日是不是又去藏经阁附近转悠了？”
一个身材微胖的杂役弟子凑近低声问道，他叫王实，是少数几个对凌绝还算友善的人。
凌绝目光微动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你疯了？
那里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吗？
被执法弟子抓到，少不了一顿鞭子！”
王实紧张地西下张望，“我知道你以前是外门弟子，可是现在...现在不一样了。”
“只是路过。”
凌绝简短回应，声音低沉沙哑，像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。
王实叹了口气，摇摇头不再劝说。
三年前凌绝刚来杂役处时，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，近半年才渐渐“活”过来些，却总喜欢往不该去的地方凑。
来到柴场，凌绝选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区域，开始机械地挥刀砍柴。
他的动作不算快，但每一下都精准地落在最佳发力点，效率反而比那些看似卖力挥砍的杂役要高得多。
若是细心观察，会发现他挥刀的动作隐隐带着某种剑法的影子，只是被刻意掩盖在了粗糙的砍柴动作之下。
三年来，他从未停止过修炼，尽管破损的灵根让他吸纳灵气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。
但他凭借着惊人毅力，硬是一点点地重新积累着微薄的灵力，同时不断磨砺着自己的剑技和肉身。
日头渐高，凌绝己砍完八担柴，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。
他停下来稍作休息，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处云雾缭绕的主峰方向。
那里是青云宗的核心区域，也是三年前凌家惨案后，他被几位长老亲自审问的地方。
“凌家勾结魔教，罪有应得！”
“凌绝，念你年幼不知情，又曾是我宗外门弟子，留你一命，好自为之！”
......那些话语如同刻在骨头上，至今仍在夜深人静时回荡耳边。
凌绝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柴刀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，凌家绝不可能勾结魔教。
父亲凌啸天一生嫉恶如仇，不知斩杀了多少魔道妖人，怎会晚年自毁清誉？
那夜的大火，那些黑衣蒙面的杀手，他们使用的功法...“喂！
发什么呆！”
鞭子破空的声音突然袭来，凌绝几乎是本能地微微侧身，那带着倒刺的鞭梢擦着他的脸颊掠过，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。
监工弟子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沉默挨打的杂役竟能躲开他的鞭子，随即勃然大怒：“好你个凌绝，敢躲？”
第二鞭接着抽来，这次凌绝没有躲闪，硬生生用肩膀接下了这一鞭。
粗布衣服顿时破裂，一道血痕立刻显现。
“对不起，张师兄。”
凌绝低头道歉，声音里听不出情绪。
监工弟子冷哼一声：“今日你的柴再加五担！
砍不完别想吃饭！”
周围杂役弟子投来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，凌绝却只是默默点头，重新拿起柴刀。
傍晚时分，当其他杂役弟子早己吃完晚饭休息时，凌绝才砍完额外的五担柴，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杂役食堂。
他的晚饭只有半个冷硬的馒头和一碗几乎看不见油花的清汤。
他安静地坐在角落，慢慢咀嚼着食物，耳朵却捕捉着食堂里的各种议论。
“听说明天天机阁有使者要来！”
“天机阁？
那个号称能窥探天机的神秘宗门？”
“可不是嘛，据说来头不小，宗主都要亲自接待呢！”
......凌绝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天机阁，九州大陆最超然的宗门之一，门人极少在世间行走，但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大事发生。
他们来青云宗做什么？
夜幕完全降临，杂役弟子们挤在通铺上酣睡。
凌绝悄无声息地起身，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，避开所有巡逻弟子，再次来到藏经阁外围。
三年来，他几乎摸清了所有巡逻弟子的路线和时间，凭借着对青云宗地形的熟悉，总能找到那些不为人知的死角。
藏经阁共有五层，越是往上，收藏的功法秘籍越是珍贵。
作为杂役弟子，他连进入第一层的资格都没有。
但凌绝的目标并非藏经阁本身，而是紧邻着藏经阁的一处偏僻小院——那里是外门执事赵启的居所。
赵启，三年前还只是个普通外门弟子，却在凌家出事后的短短三年间，奇迹般地突破到筑基期，并晋升为外门执事，掌管杂役处和部分外门事务。
太过迅速的晋升，太过巧合的时机。
凌绝如同石像般潜伏在离小院百丈远的一棵古树后，呼吸微弱到几乎消失，整个人与阴影完美融合。
这是他三年来每晚的必修课——观察，等待，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。
一个时辰后，小院的门开了。
赵启走了出来，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，看不清面容。
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，由于距离太远，凌绝只能隐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词：“...秘境...时机...魔...”那斗篷人突然抬头，朝着凌绝藏身的方向瞥了一眼。
凌绝立刻屏住呼吸，全力收敛气息，心中警铃大作——好敏锐的感知！
好在斗篷人似乎没有发现什么，很快转身离去，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夜色中。
赵启在原地站了片刻，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，这才返回院内。
凌绝又等待了足足半个时辰，确认再无动静后，才如同鬼魅般悄然退回杂役区。
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，他睁着眼睛望着屋顶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今晚所见。
赵启，斗篷人，那些模糊的词语...还有三年前，那个血与火的夜晚，那些黑衣人身上隐约熟悉的气息...凌绝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。
无论要花多少时间，付出什么代价，他一定要查清真相，让所有参与那场屠杀的人付出代价。
窗外，一轮冷月高悬，寒星点点。
苍穹无声，仿佛在静静注视着人间的恩怨情仇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