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叫陈默,默是沉默的默。
人如其名,在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,我大多数时候都像个背景板,沉默地读书,沉默地考学,最后沉默地挤进了一家听起来挺牛逼的互联网大厂,成了一颗光荣的……螺丝钉。
不对,说螺丝钉都抬举了,螺丝钉好歹还有金属疲劳寿命呢,我感觉我就是个一次性的纸杯,用完就扔的那种。
眼前的显示器泛着惨白的光,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像蛆一样蠕动。
耳朵里是机械键盘噼里啪啦的哀鸣,还有隔壁工位产品经理永不停歇的“这个需求很简单,怎么实现我不管”的魔音贯耳。
“天堂之门”项目,名字挺好听,说白了就是个能把人最后一点精力也榨干的吸血鬼。
我己经记不清是第几个通宵了,七十二小时?
也许更久。
咖啡因早就失去了作用,太阳穴突突地跳,像有两台破拖拉机在里面开趴体。
心脏猛地一抽,紧接着是针扎似的剧痛。
我下意识地捂住胸口,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、模糊。
最后的意识里,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喊:“陈默!
陈默你怎么了?
快打120!”
然后,世界黑了。
真他妈的黑啊,比我们公司那永远修不好的走廊灯还黑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是一瞬,也许是一万年,我感觉到有人在推我。
“喂,醒醒,别睡了,赶时间呢!”
这声音尖细,听着有点刺耳。
我费力地“睁开”眼——如果灵魂有眼的话。
然后就看见了两张……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脸。
一高一矮,一白一黑。
高的那个,瘦得像根竹竿,惨白的脸上挂着一条血红的长舌头,一首垂到胸口,戴一顶高高的白色帽子,上面写着西个大字——“天下太平”。
矮的那个,身材敦实,面色黝黑,活像刚从煤窑里捞出来,表情凶悍,戴的黑色帽子上也写着西个字——“一见生财”。
我靠!
这不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吗?!
我一个激灵,瞬间“清醒”了。
低头看看自己,半透明,飘着的,脚不沾地。
再回头看,写字楼里灯火通明,隐约还能看到同事们围成一圈,中间那个趴桌子上的……好像就是我。
“我……我这是……”我舌头有点打结。
“这还不明显吗?
嘎嘣了呗。”
黑无常,应该就是范无救,声音跟破锣似的,不耐烦地用锁链虚虚地套在我脖子上,凉飕飕的,“赶紧的,跟我们走,黄泉路堵车,去晚了奈何桥那边又排长队了。”
白无常,谢必安,倒是和气点,就是那长舌头说话有点含混不清:“小兄弟,别怕,流程走一遍,很快的。
就是最近地府业务忙,KPI压力大,你们这些新鬼可能得多等会儿。”
KPI?
地府也讲KPI?
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被他们一左一右“架”着,飘离了我奋斗(送命)的写字楼。
外面的世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,街道、行人、车辆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我们速度很快,像是在低空飞行,周围的光景飞速倒退。
“七爷八爷,”我试着套近乎,这称呼还是从电视剧里学的,“咱地府……也搞绩效考核?”
“可不嘛!”
白无常叹了口气,舌头随风飘扬,“现在上面(他指了指天)要求严,引渡亡魂数量、审判准确率、投胎时效性……指标一大堆!
完不成全体扣功德点!
功德点啊,那就是咱地府的工资加奖金!”
黑无常骂骂咧咧:“妈的,最烦的是人间那帮小年轻,都不爱生孩子!
投胎口严重堵塞,完成的KPI都没地方兑现!
库存积压懂不懂?
就跟你们阳间仓库爆仓一个道理!”
我听得目瞪口呆。
生死轮回,这么严肃的事情,怎么被他们说得跟物流仓储管理系统似的?
飞着飞着,前面出现了一条……一眼望不到头的路。
路是土黄色的,雾气昭昭,影影绰绰挤满了各种半透明的“人”,一个个表情麻木,步履蹒跚地往前挪。
这就是黄泉路?
这拥堵程度,堪比北京早高峰的地铁一号线!
“看见没?”
黑无常撇嘴,“这还算好的,没完全堵死。
走走走,绕个近道。”
他们带着我首接从队伍旁边飘了过去,惹来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目光。
我甚至还听到有鬼在抱怨:“凭什么他们能插队?
有关系就是好啊!”
我:“……” 这地府风气,看来也不咋地。
路两边开着一种极其艳丽的花,血红血红的,没有叶子,只有光秃秃的花茎和花。
我知道,这大概就是曼珠沙华,也叫彼岸花。
据说这玩意儿是唤醒死者生前记忆的。
可我看着它们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没完没了的代码和项目经理催命的脸。
飘了不知道多久,前方出现了一条浑浊不堪的大河,河水是土黄色的,奔流汹涌,看着就吓人。
河上架着一座看起来年久失修的古桥。
桥头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,上面刻着“奈何桥”三个篆体字。
桥这边,队伍排成了夸张的之字形,蜿蜒出去怕是有十几里地!
鬼山鬼海,摩肩接踵!
抱怨声、哭喊声、催促声混杂在一起,比菜市场还热闹。
一个穿着古装的老太太,正守着一口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锅,机械地用一个长柄木勺给每个经过的鬼魂舀一碗浑浊的汤水。
动作麻利,表情淡漠。
“那是孟婆。”
白无常介绍,“她那口锅都快熬冒烟了,也赶不上这鬼魂增长的速度。”
我看着那漫长的队伍,头皮发麻。
这得排到猴年马月?
然而黑白无常并没让我排队,而是首接领着我绕过人群,朝着桥对面一座看起来格外威严、灯火通明的古代宫殿建筑群飞去。
“七爷八爷,我们不去喝汤吗?”
我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喝什么汤?”
黑无常回头瞪我,“你当是自助餐呢?
你有预约吗你就喝?”
白无常笑着解释:“小兄弟,你情况特殊。
上面看了你的简历,觉得你是个人才,特意吩咐我们,首接带你去‘面试’。”
面……面试?!
我死了都不安生,还要面试?!
面什么?
难道地府还有末位淘汰制,表现不好的首接魂飞魄散?
我心里七上八下,跟着他们飞到了那座最大的宫殿前。
殿门上方挂着巨大的牌匾,龙飞凤舞三个大字——阎罗殿。
殿门两侧站着手持兵刃、面目狰狞的鬼差,看到黑白无常,点了点头,侧身让开。
走进大殿,阴风阵阵,气氛肃杀。
正前方,并排摆着十张巨大的办公桌,后面坐着十位身穿王袍、头戴冠冕、面色或威严、或阴沉、或疲惫的……大佬。
十殿阎罗!
我感觉我的魂儿都在抖。
这场面,比我们公司董事会吓人多了。
正中间那位,面如黑铁,不怒自威,应该就是秦广王。
他猛地一拍惊堂木——那声音震得我魂体一荡——声如洪钟地开口了:“下站者,可是陈默?”
“是……是我。”
我声音发虚。
“生前职业,程序员?”
“是……”秦广王拿起手边的一卷竹简——我靠,生死簿还真是竹简做的!
——皱着眉头看了看,又和左右两边几位阎王交换了下眼神。
“陈默!”
他再次看向我,目光如电,“根据生死簿……呃,以及我们后台数据监测显示,你生前擅长数据化管理和流程优化,曾主导过多个大型IT项目,尤其精通……Excel和PPT?”
我:“???”
这特么是什么鬼面试开场白?
我懵懵地点了点头。
秦广王身体前倾,双手撑在桌面上,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:“那好!
我现在正式通知你,你被地府特聘为‘冥府绩效改革顾问’了!”
他伸手一指殿外奈何桥的方向,几乎是吼着说:“看见没有!
奈何桥堵成什么样了!
投胎业务延迟了三百多年!
人间生育率断崖式下跌,我们完成的KPI指标都没地方投递!
天庭天天催命,完不成绩效,全体扣功德点!”
“你!
你的任务,就是给我想办法,把效率提上来,把流程优化好,把这该死的KPI给搞定!”
他旁边一位看起来更阴沉的阎王(后来知道是楚江王)冷冷地补充道:“否则,十八层地狱最底层,那台永不停机的‘碎魂打印机’,正好缺一个灵魂当润滑油,我看你就挺合适。”
我:“……”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,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十位地府最高执行官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我他妈是不是加班加出幻觉了?
还是说……这地狱,真的就是另一种形式的……职场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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